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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裏追殺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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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裏追殺(二)

黑壓壓的死了一片,擺在張家大宅的門口,有人正一個一個的把這些屍身往牛上拉,光天化日之下,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,周圍的百姓全都緊閉門窗,偶有一小孩探出頭來看一看,屋裏的大人慌忙將人逮進去,深怕沾惹了矗立了整條街的歃血瘟神。

自上京逃脫,到如今快兩個月,一直無兇無險,初一都快忘了尉遲弘的身份,他的身份,註定了他此生都不可能安穩度日。

初一撐在墻上,勻了幾口呼吸,才又把目光投了過去,這次屍體已經碼好,被粗長的草繩又捆了幾圈,防止掉落下來,幾個車夫,揚起牛鞭,緩緩地將這些屍首往城外運去。

初一捏緊了今日出來時小成子給他的錢袋子,悄悄的躲到了隔了幾條街的一條小巷子裏去,這裏魚龍混雜,往來南北的馬車也多,便於躲藏。

這些人來著不善,卻沒有抓到太子,必定會全城戒嚴,初一雖不是什麽重要人物,也斷斷沒有自投羅網的道理,

果然,才不過一刻鐘的時間,先前那些軍士,就已經排查了過來,初一躲在一個酒樓的後院,就在後門被敲得砰砰響的時候,初一又順勢鉆進了西廂用作柴房的耳房,將自己藏在暗黑的門後,不敢發出一絲聲音。

門開了又關,漢子的腳步聲來了又去,又安靜了一刻鐘,初一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,他就著柴房窗欞的月光,拍了拍周身沾上的灰塵,準備要推門而出。

就在這時,嘎吱一聲,木門自外向內推開,緊接著一個修長的影子斜了進來。

初一一動不動似木樁,一顆心卻幾欲呼之而出,她死死地抿著唇,緊繃著一根弦,等待著地獄使者的審判

然而,等來的卻是一道光,一道他生命力你濃墨重彩的一道五彩光。

“小初一,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笙哥哥,你怎麽在這裏?”

初一如何也想不到,來人竟然是尉遲笙。

在兵荒馬亂的地方遇見故人,總是讓人動容的,初一眼眶發紅,眸子似蒙了一層霧,要哭不哭的,“笙哥哥,真的是你嗎?”

尉遲笙目光微頓,一瞬不瞬地盯著她,直到初一有些無所適從,這才唇角輕勾,微微一笑,“怎麽,不是我,那你想是誰?你的太子殿下嗎?”

尉遲笙在初一面前常以兄長自居,同初一相處時,說得最多的便是在外游歷之事,甚少提及男女之事,下意識的,初一就想著否認一些東西,“笙哥哥,我和太子,不是你想的那般。”

初一不知道,自己為何要解釋,不管他和太子是何關系,都和這曾經說要像兄長一樣護著她的人不相幹。

許是尉遲笙也覺察出了不妥,轉開了話題,“我與友人約在庫爾采玉,遇了沙塵暴,在此暫避幾日,沒想到遇到了你。”

他這是在解釋,自己為何在此,說完還掃了初一一眼,“你呢,你又為何出現在此,鬼鬼祟祟的。”

哪知初一支支吾吾的,根本不接茬。

初一是故意不搭腔的,以他和尉遲笙的交情,她自然不會以為他有害她之心,但他好歹也是一個皇子,初一不敢保證三皇子尉遲笙沒有害尉遲弘的意。

如果是以前,初一會毫不猶豫站三皇子,可如今,經歷過上輩子他即便是死也要護著他的現實,她再也無法將他至於危險當中,哪怕面前站著的是三皇子,也不可以。

他不想他有事。

見初一猶豫著不開口,尉遲弘眸光漸冷,本想脫口而出的“初一,為了那個人,你是要和我生分了嗎”,卻在目光觸及他手背刺目的烏青,終是咽了下去,抓起他的小手,柔和的音色中帶著一絲不悅:“外頭的動靜是針對他的,那他人呢?”

連個女人都護不住,當初他就不應該一走了之,尉遲笙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,見初一不但不回話,還避嫌似的抽回了手,連表面的不在意也做不到了,“你不告訴我?是要防著我,難道說,在你心裏,那個人已經如此重要了?”

尉遲笙此刻只覺得胸口堵的慌,他以為他避開就可以解決的小事,竟然成了他近月來魂牽夢縈的大事,只有他自己知道,半年來他一次也不曾回上京,並不僅僅是因為他不屬於那裏,還因為那裏已經沒有了期盼他回去的人。

那個心心念念要說要在鹹福宮陪他一輩子的小宮女。

被他弄丟了。

早在他做出事不關己的決定時,就已經弄丟了。

初一低下了頭,抿唇不語,她其實不想瞞著笙哥哥的,他是這個世上,除了綠芙姑姑以外,對他最好的人。

綠芙姑姑將流浪在乞兒中間的她帶回宮,給他一個家,教她識文斷字,讓她學習草藥知識,雖然姑姑一早就走了,但是在初一心中,她就是她最親的人。

因為她沒有別的親人了,姑姑說發現她的時候,正在被另一個乞兒搶碗裏的食物,她那個時候頭摔傷了,不記得前塵往事,姓甚名誰,連初一這個名字,也是姑姑給取的。

姑姑說:“姑姑初一遇見的你,你就叫初一吧。”

姑姑走的時候,初一才八歲,本來太醫院是要趕走她的,靠著姑姑的人緣,才留在了太醫院司藥局當差,八歲的娘子能做什麽呢,也就幫司藥局的宮人打打下手,切切藥,煎藥的時候看著火候,有時候司藥局實在忙不過來,會打發她去給一下娘娘宮裏的宮人送藥。

初一是這個時候認識尉遲笙的,自此以後,冰冷的皇宮,有了些許溫暖。

那天,她去到鹹福宮,初一一眼就認出了花園裏剪花枝的那個月白衣袍的少年,一年前初一入宮,當時宮門大開,和初一她們一同入宮的,還有另外一個宮人帶著一個長相醒目的少年郎,初一當時還小,口無遮攔,“哥哥,你在這裏做什麽?”

“哥哥,你是在花房當差嗎?”

少年,沒有理她,繼續打理著花泥裏的雜草,初一卻並不氣餒,姑姑曾經教她,真心換真心,你對旁人好,旁人才會對你好,初一覺得這個男孩和自己一樣可憐,從小就沒了父母,到宮裏為奴為婢,和她一樣可憐,於是小初一想了想,放下煎好的藥盅,從口袋裏掏了好久,掏出一塊糯米糖,撕開了糖紙,遞了過去,“哥哥,我叫初一,以後我能去找你玩嗎?”

少年沒有理會他,只乜了他一眼,放下花剪,信步回了主殿,聽兩個迎來的宮女喊他“三殿下”,初一才知道他是皇子,不是和他一樣沒爹沒娘的苦孩子,也不像她和幾個宮女擠在一個屋子,整個宮殿都是他的呢。

初一將糖紙重新粘了回去,塞進荷包,把湯藥遞給伺候湯藥的宮女後,就會了司藥房。

下一回再路過鹹福宮,整個宮殿都刮起了白帆,初一透過朱紅色的宮門,遠遠地又瞧見了三皇子殿下,這一回他一動不動的跪在擺了淑妃靈位的主殿之內,諾大的主殿,冷清的只有兩個宮女在張羅。

誰又能想到曾經盛寵不衰的淑妃娘娘,臨死會是這般下場呢。

後來小初一又碰到過幾回,太子欺辱三皇子的情況,她當時也只能遠遠的躲在一處,根本不敢上前去幫忙,直到有一次,太子又借故揍了一頓三皇子,等太子走遠了,小初一這才靠近了些,本來她以為三殿下又要當做沒看見,若無其事地離開,這一回,他竟然做坐起身來後沒有直接走開,而是幽幽地來了句:“不要躲著了,出來吧。”

初一躡手躡腳地走到他面前,見他伸出手,手心向上,以為需要她扶起他,卻聽他說:“糖呢,拿出來吧。”

初一乖乖地把糖拿了出來,遞了過去。

自此以後,每次三皇子挨了太子揍,初一總及時地出現,獻上一顆糯米糖。

初一從小就知道太子和笙哥哥不對付,初一也不想瞞著笙哥哥,但初一也知道,泥塑的人也會有脾氣,笙哥哥被欺負了這麽多年,對太子肯定是有怨氣的,如今太子的人馬不多,又身處異國,初一不敢賭笙哥哥對太子沒有壞心。

甚至,初一眼珠子一轉,甚至,今日的事情,會不會也同笙哥哥有關?

畢竟,也太巧合了不是,太子剛一出事,笙哥哥就這麽剛好出現在了這裏,真的只是巧合嗎?

初一下意識地退了兩步,擡起眸子,小心翼翼地看她,腰身也蹦得筆直。

這個戒備的姿勢,刺痛了尉遲笙的眼睛,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眼已緩了神色,他如往常般柔聲道:“都說女生外向,小初一,這才多久,你就事事以他為先了。”

初一搖搖頭,她想說不是的,她沒有以誰為先,她只是不想太子有事,但這話說出來恰好又印證了他以太子為重的事實,她所幸閉嘴,只不住的搖頭,只希望她的笙哥哥不要在這個事情上繼續為難她了。

以前,他從不曾這般讓她為難不是嗎?

然而這一次,尉遲笙似乎是鐵了心要逼她做出選擇,竟是直接逼問:“若是有一日,我和老四,只能活下來一個,你希望誰去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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